语言的艺术(1)---稳、准、狠

穿墙屁


《易经》里有这样一句话：“ 天道亏盈而益谦，地道变盈而流谦，鬼神害盈而福谦，人道恶盈而好谦。” 意思是告诉人们：天、地、鬼、人都是喜欢谦虚、讨厌自满的。自从屁爷来到文学城。【穿墙屁先生】博克先是被斑竹放到书架上、继而又提升到第一排，供【文学城】的100万朋友瞻仰。在沾沾自喜之余，却没有忘记古圣先贤的教诲。于是这些天经常去其他博克取经，向兄弟博克学习。因此就很少有时间来写文章，对自己的博克也很少眷顾。今天，经好友Sesame45先生提醒才注意到：WOW！屁爷的博克位置又提高了耶！端坐在第一排的正中，左边一排常委，右边一排常委，屁股后面跟着一群省委书记。屁爷简直就是坐在主席一把手的位子了么！于是很感谢【文学城】城主的厚爱，决定写一些东西来证明他的明眸善睐。

写什么呢？

对着空白的Word呆了10分钟，也想不出个所以然。好像是叔本华说的吧：人看书多了，就像被在脑袋里跑马，搞的一塌糊涂。而屁爷这几天的疯狂谦虚，却也真中了这句话。经过上千个WXC博克的洗涮，脑袋里混乱的甚至比不上跑马场，更如旧时农村雨后的猪圈，被猪滚踏的没有一处着力的地方。即便有高出烂泥的一块干燥土，却有鸡粪、鸡毛糊于其上。粪水搀和着烂泥，在明媚阳光的照射下，升腾着不是泥土的芬芳，而是屎尿的骚臭。

实在憋不出来什么东西，于是又重新回到网上。老写手的博克仍然在继续更新，新人的博克也在源源不断的创建。屁爷却再也不敢点击这些猪圈了，怕被跑。于是就注意起网页下面的MaxMan广告来，惊喜地发现它换了词儿。早先的广告词是这样的：“用MaxMan，保证30天阴茎增长8cm。” Reload网页一下，广告词就会自动随机的变成“用MaxMan，保证30天阴茎增粗3cm” 。屁爷实在是很佩服设计此广告的这位同学。在网上的方寸之地，却传递了如此多的信息。小阴茎的男人，短阴茎的男人，都招呼到了。只是仔细一想，却很有些问题，就是何时增长、何时增粗的效果控制问题，万一这“增长、增粗”的效果和广告一样，也是随机出现，可就麻烦大了。试想一哥们儿，想增长，吃MaxMan之后，效果不错，暴涨8cm，想再用一个疗程去增粗，30天下来，效果却仍然是增长！如果抱着再试试的心态，接着服用下去，阴茎增长不断，就变成“盘腰棍”了。而且这增长后的东西在关键时候，到底管用不管用呢？如果永远是软软的，见了女孩子，可以把阴茎那头系到树上，自己胯骨摆动，让她跳“中举” 的猴皮筋了。合着这哥们儿花大把金钱换来的3个疗程，得到的却是一个和女朋友共同玩耍的猴皮筋？！岂不太亏了？！在几周前注意到这个问题后，屁爷就跑到 【 健康养生 】 论坛，上帖子给广告人提醒。看来进谏是被采纳了，今天的广告词改了：“权威，阴茎增大8cm” ， 不再是随机难测的“增长、增粗” ，而是增大！ 好一个千金难求的“大” 字！把以前“盘腰棍” 、“猴皮筋” 的Worry彻底消除了。正点中男人的心灵深处啊！什么叫“大”？又长又粗又硬又管用的，为之大；什么东西需要“增大”？只要你认为小细软无用的东西，都可以增大！至大无外，谓之大一，意念所至，男人想要多大，MaxMan就提供多大！如同武侠小说中被点中死穴的英雄，只好乖乖的任人摆布；看到这“增大” 广告的男人，无论其如何凶悍，也会掏钱买药试一试的。屁爷相信， MaxMan的销售额，肯定从此翻翻！

这就是语言“准确” 的力量了。话不在多，而在精辟、点中要害。老流氓苏童最近重写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，里面有个钦差大人巡察百春台，太守衡明君屡次三番献媚不成，就很纳闷儿，于是走秘书路线，派了6位美女用“六燕齐飞”的性技巧，撬开了钦差大臣马夫的嘴：

“ 你 们这里的歌舞女子这么聪明，门客怎么那么笨？天下哪有不吃虫子的鸟？下等人要的东西都一样，不是女色就是钱财，我们这样的中等人，要的东西多一点，女色多一点，钱财多一点，可我们主人是上等人，要的东西不一样，他喜欢马棚里那三匹马呀！ ”

马夫虽然卑微，这段话却真是说到了点子上：每个人的需要是不一样的。只有对证下药，才能标本兼治、事半功倍。比如若想跑个县纪委副书记坐坐，可以用美色、金钱孝敬市委的中等大人。但若想拍胡哥的马屁，美女、金钱、官位大概都是不管用的。但若献滋阴壮阳、延年益寿的大力金丹。只要货真价实，哪怕一粒，也会让你直升上海市委书记的。

《 儒林外史 》里 一个差人想讹诈马二和公孙的钱财，说了下面一段话： “ 我是一片本心，特地來報信。我也只愿得無事，落得‘河水不洗船’。但做事也要‘打蛇打七寸’才妙。。。 ” 。前面屁爷谈的 “ 准 ” 话，其实和蛇打七寸是一个道理。下面再说说 “ 河水不洗船 ” 的 “ 稳 ” 话。

有一个大家都知道的《 史记 》故事，说战国时，由于受到秦国军队的强大压力，赵襄王想重新启用年老的廉颇带兵出征。就派一个使者去探望一下他的身体情况。廉颇在朝有个仇人，叫郭开，他不想让廉颇出山，于是就给那位使者很多金钱，让他诋毁廉颇。而此时避难于梁国的廉颇，却很想重新出马效力。在见到使者后，拼命彰显自己： “一饭斗米，肉十斤，被甲上马” 。想以此来表现自己身体的状态奇佳。但受贿的使者却这样回报赵王：

“ 廉将军虽老，尚善饭，然与臣坐，顷之三遗矢矣 。”

老将军身体不错，也很能吃，但在与我谈话的不大功夫里，却拉了三泡屎！

在使者的两边，一边儿是皇帝的宠臣郭开，另一边儿是则是功勋卓著的上将，俩人谁都是得罪不起的。使者拿了人的钱财，自然要为其说话。但却不能直接说廉颇病卧床榻，只剩一口气。因为这样和实际情况差别太大。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，廉颇在朝的党羽必然反驳，“我昨儿还和廉将军撮麻将呢！” “你小子说这话肯定是信口雌黄、胡说八道” 。闹得自己下不来台是小事。如果因此而使赵王震怒，要求彻查。不等廉颇还朝，自己的小命就会被郭开灭口！所以使者才编造了“三遗屎” 的报告。很明显，使者从邯郸远道而来，廉颇也有意出山，那顿饭自然是很丰盛的。别说一斗白饭，就是味道鲜美的2斤酱牛肉，诸位也得吃上一个小时吧？双方吃肉喝酒，聊些故人故事，所以廉颇和使者谈话的时间并不短，足有两三个小时的时光。这其间老廉颇如厕3次，也是很正常的。至于是小便还是大便，却是无人知道的。使者正是钻了这个空子，故意把他与廉颇的谈话时间缩短，再把小便说成大便。前面几句把老将军夸得天花乱坠，最后一句却一剑封喉。彻底断了廉颇复出的念头：廉颇既然肚子不听使唤，这在两军阵前，还怎么打仗？在朝的廉颇铁哥们儿，对这段话是无法反驳的：廉将军拉屎的个人私事，你怎么知道？断背加变态么？将来万一廉颇翻身，也不能找这位使者的麻烦。除非廉颇学“叶群求林彪证明为处女” 的革命手段，让小妾或侍女写出“廉将军三次如厕，均为撒尿，不是拉屎” 的条子！

赵国使者之言，帮人救己，可以说是“稳” 言的优秀代表。 宋代的秦桧杀岳飞时，谈到岳飞的罪名，说了一句很有名的话：“莫须有” 。后来被认为是网罗罪名、陷害无辜的代名词。可屁爷反而觉得这正是“稳” 言里面的又一杰作。赵使者偷天换日，以大便代替小便，实属无奈之举，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使者，一不敢得罪赵王，二不敢得罪郭开，三也不敢得罪廉颇及其仍然在朝的党羽。只能用这种搀杂猜测的真话来应付各方面。而秦桧要面对的情况则很简单：只要完成皇帝的任务，杀死岳飞就可以了。他的“莫须有” 的解释，则就带着这种一人之下，万人之上的霸气。这三个字至少表明了3个意思：

1. 杀岳飞是皇帝的命令，而“君君臣臣” ，君既然让臣死，臣自然应该去死，那里需要什么理由？你们这些抗议者是不是想和皇帝叫板？是不是要和孔孟之道、圣人之言过不去？二程从理论上建立了理学的框架，而秦桧则是理学的身体力行者，正是秦桧在其当政之时，强调了君臣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，才在宋朝的广大疆土上复兴了儒家思想。从这点上说，二程和秦桧都是宋明理学的开山祖师。后来的朱熹只是在二程、秦桧的基础上，进一步发扬广大而已。

2. 秦桧我从来不怀疑皇帝的判断，也从来不问Why？我这样坚决执行皇帝的命令，自然是大宋朝的第一忠臣！

3. 撇情和历史大罪人的关系，我秦某人没有罗织半个罪名在岳飞的头上，所作的一切都只是在忠实的执行皇帝命令。各位史官看着办！

皇帝从这三个字里，读出的是“孔孟大贤” ；同僚从中品出的则是“仁厚忠君” ；岳飞的同党和后人，则会得出“秦奉命杀人，实乃无奈” 的结论。风波亭后，皇帝加封秦桧为太师、魏国公；百官震服；后来秦桧垮台，岳雷等重新上台掌握兵权后，也没有难为秦氏后人。与此相反，三国时，关羽威震华夏、水淹七军时，把曹魏的大将庞德活捉，关羽爱其才，好言相劝，让其投降。武圣人用其故主马超的关系打动他，用刘皇叔的正统皇位说服他。但好话用尽，庞却坚决要以死报魏恩。在这种情况下，仁至义尽的关羽只好斩了庞德。两军阵前杀俘虏，应该是很正常的；再加上胜利一方苦劝而不得，此斩可谓名正言顺、杀之有名。但后来钟会灭蜀时，庞德的儿子庞会随军进入成都，灭关氏满门，杀得一个不留！

这一正一反，更可以看出秦桧的“莫须有” 三字的高明！

记得文革时，四川人控诉大地主刘文采的糜烂生活。说刘文采如何如何的与人民为敌。其中一条就是“喝人奶” 。当时宣传部门在讨论这点的时候，有人说，刘文采吃过人乳不假，但是是为了治病。而在当时的四川，用人乳治病是中医的一个传统药方，从这点上并不能说明刘地主的糜烂生活。希望领导考虑删除的问题，嘴官司打到文化部，当时掌握实权的是文化部第一副部长肖望东，曾任南京军区副政委。是毛主席亲自点名，跨专业从军队系统调到文化部，替换夏衍、改造才子佳人部的。政治上自然是很过硬。此人大笔一挥，加进去一句话：

刘文采一顿饭要吃 6 个女青年的奶 ！

这句话，彻底扭转乾坤。不仅完全否认了刘吃人乳为治病的事实，确立了人乳是饭的概念；而且进一步说明了刘文采的荒淫无耻和贪得无厌：吃奶不吃老奶妈的，却非要吃年轻漂亮的女青年的乳；吃一个不够，却要吃六个姑娘、十二个乳才能饱！满脑子男盗女娼、一肚子肥肚油肠的地主恶霸、人民公敌的形像，呼之欲出！ 《包身工 》 用了洋洋万言，却只控 诉了旧社会劳动人民的苦，根本没有对产生这种现象的根本进行彻底的讨伐。而肖部长只用了15个字，把一个喝人民血的寄生虫形像，刻划的纤毫毕现 ！像刘文采 这样的生活不糜烂，什么是糜烂？革命群众不打倒这样的地主，还打倒谁？一笔风云变！这就是革命军人的气魄。

肖部长这句话，屁爷认为是“狠话” 的最优秀代表！四十年后的今天，屁爷看到仍然脊梁骨飕飕冒凉气。毛主席的“核战争死掉一半人，中国人照样闹革命”；邓小平书记说过“不惜死20万，换20年稳定” 。这两句伟人豪言，虽然也很雄壮，但谈论的却是整体概念，是一个国家对另一个国家，一个利益集团对另外一个利益集团。在这种大面积的双方对立情况下，作为其中的一个单位，个人的恐慌却很小。只要远离城市，核爆就落不在自己头上; 只要不提兜西红柿去挡坦克，天安门的枪子就不会往自己脑袋上飞。即便躲不及、躲不了，最后如同犹太人，被赶进焚烧炉解决掉，这成批死亡的恐怖，对个体来说，也还是很轻微的。而肖部长的这句话，却是在扣上无中生有的罪名后，发动全民族的斗争机器去击打一个渺小的个人。千夫所指，无病而死。而这种亿夫所指的力量，挟带着亿万心灵的疯狂，又有谁可以抵抗？孱弱的个体这时所面对的，比“无物之阵” 更可怕。在无物之阵中，面具虽然是伪善的，却能让人得到片刻歇息；而在这种“亿夫所指” 的情况下，个体宛如暴风雨中，在大海颠簸的一条小船，每时每刻都在旋转着、被撕裂着，却没有一丝反抗的力量。千刀万剐你的人，挫骨扬灰你的魂，罄竹去书你的名。还有比这更狠毒、更可怕的么？

好了，今天屁爷主要谈了语言中的“稳、准、狠” ，希望文学城的斑竹和网上诸位在以后的生活中注意体会和应用。 侃的不少，现在该停了。却被那些博克猪跑的，不知如何写文章结尾了。很懊恼！

这样吧，屁爷刚才出恭时，想起一句杨万里的诗，觉得很可笑，就送给大家：

小屎才露尖尖脚，
早有苍蝇立上头。

有旱厕经历的同学，是不是觉得很妙呢？